苍声物语

守望天明:一段或许近乎鬼魅的爱情故事(上)

守望天明:一段或许近乎鬼魅的爱情故事(上)

                                  

                                            1

“哎呦”我大喊一声,嘴里泛起一股腥甜,是血丝的味道。

我猜想自己咬了舌头,翻了一个身,继续瞌睡。

这是上缘村里的一个平凡的夜,时间大约是近午夜十二点,确切的我不知道,我只是隐约之间听见远方的梆子声咣咣敲了几下下,因为迷糊,我没有数到底是几下。

 

已经是腊月天了,可是上缘村的夜里并不觉得寒刺刺的冷,此时我房屋窗户依然开着,我喜欢在大冬天里将窗户开着瞌睡,许是我觉得如果窗户关掉了,空气就不会流通了,它们就会我家茅坑里的屎橛子样,腐烂掉,我呼进那样的空气,就会死呐。我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当死人,所以我开着窗户,接纳一切户外的风。

此时白色的天光从洞开的窗户透进来,惨白惨白的,就像是隔壁阿媛的脸一样白净,只是此时的天光于白净中更添几分冷切,而阿媛总是对人不停的笑。我特别喜欢她笑起来时嘴角两边的酒窝窝,就似俩儿水旋儿。

按理说,咱上缘村的夜不会这么亮堂的,可是今夜却出奇的的明亮,跟夜猫子的眼样。那是因为今天的白天刚刚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真的是大雪,好大好大的雪哦,那雪片子就像是从我家豢养了几年的大白鹅身上拔下来的毛,一片一片的很轻也很好看,白天的时候,我就是和隔壁阿媛一起看雪来着。她一动不动的看,流着晶莹的泪,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那泪滴的滑落……

 

此间夜。

村子静的吓死人,就像是躺在二伯刚刚订制的棺材里一样安静又压抑。偶尔有几声不安分的狗吠从远处半山腰的老徐家篱笆院子里传来,因为深更半夜,所以那几粒稀落的狗吠在我听起来竟有些不怀好意哩,就像是冥犬在叫。二伯临死前对我说,他是听见了狗叫声的,而下面真的是有一种狗专门来摄取人的魂儿的,它们叫冥犬。

想着二伯的话,我不由得一阵寒颤。就在这时我的眼前忽地腾升起一团绿莹莹的火,我又吓了一大跳。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呢?莫非撞见鬼了。我胡乱的猜想着。

那绿莹莹的火光只是一闪而过,并不觉得老是吓唬我很有趣。我的心尖颤了几颤,也平静了些。于是我继续行走,竟像是被那团绿莹莹的光勾搭着了。说来奇怪,我平时走路总是拖拖拉拉的,隔壁的刘大妈总是将我和她家的老牯牛相比,说我颤颤巍巍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可是如今却轻盈飘逸的像个姑娘,走路带风,宛若风摆杨柳,稻麦扬花,我被我偶然发现的自己吓着了。我不知道自己今夜到底是怎么呢?

我勾着脑袋冥思苦想我今夜到底是怎么呢?我为什么半夜三更还在四处的溜达,又为什么走起路来像个娘门儿呢?我想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反而将本来清醒的脑袋想的有些炸裂。

我停止了思索,只是一个劲儿的朝前赶路。至于我要到什么地方,鬼才知道。

不再思考我到底是怎么呢的我,将视线转投到身边的景色才发现雪夜别有一番风韵,就像是一位风韵十足的风流寡妇,处处透着诱惑。我被眼前的雪夜之景陶醉了。我扭头看自己走过的路时,却没有发现脚印,可我没有一丝惶恐,我甚至觉得没在洁白的雪被上留下肮脏的脚印才是正确的。

我且行且乐,且乐且行,不觉然间竟然走出了两三里路。那是一片松树林,里面有一座新砌的坟茔,幺哥的坟,上面还飘动着白色的招魂幡。

看见崭新的坟茔,我的疑惑爬起来了,站满了我的心尖尖,我诡异的笑了一声,对着黑黢黢的松树林大声吼了一声,接着我问了一声,喂,有人吗?问过话之后,我又诡异的笑了一声,因为我马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哑糊苕了,比村子东头庙里住着的哑巴还要傻不愣噔。因为谁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跟吊死鬼一样面色的松树老林里呢?除了鬼。

咳,是二伢儿吗?

竟然有人。还是认识我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得傻了。

二伢儿别怕怕,我是你幺哥啊!

竟然是我幺哥。这怎么可能!幺哥不是已经死了吗?我在心底里颤声的问自己。

是的,二伢儿,你幺哥是死了,可是那是白天的死,到了晚上我还是可以回来看看村子的!

幺哥,我一向和你要好,你可不能吓唬我丂待我啊!再说,村子的老人们若是知道你在下面不安分,会拿狗血浇你的。幺哥,你还是走吧!

我虽然知道眼前和我说说的,就是前几天还和我一样有说有笑有血有肉的我最亲近的幺哥,但是第一次和鬼魂对话,我还是心有惴惴的。谁和鬼对话不害怕呢?!

……

或许是我的话让幺哥有所忌惮,他沉默了老大一会儿。趁着他不说话的空儿,我拿脑壳向四周瞄了一下下,四下里还是一片黑黢黢的松树老林,那龟裂的松树皮在白灿灿的雪地照映下现出狰狞的笑,我不由得后背冰凉,我甚至能听见一声稀稀落落的松鸦凄厉的尖叫。

我试图转身回家去睡觉去,可是幺哥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二伢儿,我实在是被一些事儿憋屈的慌,不说出来不觉得痛快,我在下面转悠了几天也没找到一个知心知肺的可人儿,所以只好找你谈谈心。你不会溜跨跨了吧!……

我,幺哥,你……我,唉,那好吧。你能出来和我见面吗?如果我见不了你的面,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在跟一个鬼讲话的,幺哥……

不要,二伢儿,我会吓着你的啊……

……

幺哥,埋坑的时候,我见过你的样子,没事儿的,你还是出来吧!看着你,我才觉得安心。

那好吧!

幺哥终于答应出来见我了,我竟然有点儿莫名的兴奋。为么事儿兴奋呢?我也品砸不出味道来,也许是因为要在阴阳路上和最亲近的幺哥再见吧,也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咱村子第一个能和鬼魂见面的人儿吧!

反正,马上幺哥就要出来了。我站在白森森的雪粒子地面上,收紧全身的筋,摒住气儿不喘,往四下里瞄。可是奇怪的是,左右里没丁点儿声音,除了阴风吹动松针的细碎沙沙声,以及是有若无的松鸦怪异的狞笑外,没别的么响动。不听见人钻出树林子的哗啦哗啦声,也没有人走路擦地的嚓嚓声。我一个劲儿的纳闷儿,幺哥会从哪里出来呢?刚才还和我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儿,如今却屁都没个响儿,真是怪异的紧!

二伢儿朝哪儿看呢?

就在我朝那松树林子看的时候,幺哥竟然贴着我的耳朵问我话,我实实的骇了一家伙,接着感到一股子阴风刷刷的刮我的脸皮子。我向后踉跄了几步站定后,才发现幺哥就身贴身的站在我的脚背上,而那缺了半个脑壳的脑袋正在我眼前不住的晃悠悠。

我说,幺哥啊,骇死人了。

对不住了,二伢儿,你幺哥不是故意的。幺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对我阴阴的笑。

我说啊,幺哥,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儿,非得要半夜三更的把我带到这里来。哦哈?!

听我问话了,幺哥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去。其实鬼才脸就只有一种颜色,只是我看见幺哥的熠熠生辉的眼睛暗淡了下去,所以断定幺哥心里不痛快了。

唉!他长叹了一声,接着问道,二伢儿,知道我怎么死的吗?

我说,怎么不知道,那把你像拉死猪一样拉回来的那个葫芦屯牛小儿对娥儿姐说了,说你是放炮炸坏了岩坡坡,得罪了岩包精,岩包精便将那些被炸下来的石头疙瘩埋在你们六个炸山采矿的几个身上。是不是?

放屁!牛小儿真他娘的扯牛卵子蛋蛋,净会胡扯,这世道哪里有么岩包精。

幺哥发火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葫芦屯的牛小儿向来是实诚人,这十里八里的村村寨寨湾湾屯屯都晓得的,既然他都说是幺哥他们几个是被岩包精惩罚的,那就差不离了。幺哥如何会不信?

那为么事儿?我看着幺哥熊熊腾升的眼光,怯怯的问道。

那是报应。报应,你知道么?天公地道,报应不爽。不是岩包精报应我,是那个人!……那个……死人……

我有点儿迷糊幺哥的话。什么那个人?什么那个死人?到底么事儿?!

么人儿?我怯怯的问道。

我杀死的那个人。十年前……

么哦?听说幺哥杀过人,我骇的跳起脚来,硬是想不到,也不相信幺哥杀人儿。

咳,二伢儿,不要这样,我不是有意要那样的,我……咳,当时也是么的法子啊,为了一口食儿,我不得不不将那个人杀了……

幺哥,咱村子就数你是个汉子,有情有义,全村子受过你帮助的,还少了?!全村老少爷们儿那个不对你翘大拇指呢?我又如何不晓得你是么样的人呢?只是你如何会杀人嘚?

唉!都是定数儿,逃不过的劫难。我今晚找你来,就是想说出这件闷烂在心窝窝的恼人的事儿,一年多来忆起那事儿我的心尖尖都不停的打颤。就是前几天到了下面之后,还是觉得心里老大不踏实,所以只想找个靠不住谱儿的人叨叨那件事儿,所以……唉。

从幺哥的话儿中我听出了他的伤感,这时松树林子又送过来一串串细碎的沙沙声,不知藏身那个树桠桠的松鸦又叫了稀落的几粒尖叫,像是来为幺哥即将开始的惨痛往事着色添腔儿。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对缺半个脑壳的幺哥说,哥,不管你做过什么,你到底是我的哥,我敬重你。你半夜让我来听你叨过去的事儿,那是瞧得起我二伢儿。你不痛快就竹筒倒豆子全他妈的的倒出来吧!那样会痛快的,咱做鬼也要做个潇洒点儿的鬼!

……

幺哥竟然哭了,我看见绿色的泪珠子像鸟屎一样掉在雪窝里,我大起胆子想伸手拍拍幺哥的后背,可我的膀子穿过幺哥的身子抡了半圈最后打在了我的鸟头上,痛得我一哆嗦。幺哥竟然是空虚的。我骇的不轻,可是幺哥没注意我,径自伤感不已。

松树林子又好客的送来一串串的沙沙声,几只晦气的臭松鸦也不耐烦的嘀咕了一声,发出尖锐刺耳的狞笑,许是在不满幺哥的拖拖拉拉黏黏呼呼,不洒脱的讲故事,让它空等了一阵子了。

幺哥伤感了一会儿,许是觉得心里亮堂了些,他咳嗽了一声算是清清嗓子,瓮声瓮气的说道,二伢儿,你知道住在村西的黑寡妇吗?

幺哥拿发绿光的两眼盯着我看,要我回答他的提问。我赶忙说道,如何不晓得,她男人死的早,后来便一直寡居,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偷吃她家的枫糖……

幺哥打断了我没完没了的絮叨,接着说道,一年前五家湾要修一座水库,村里安排说每家都需出一劳动力,否则冬日里,村里便不给发补助粮了。村长老西其实还是不错的,他也是没办法,可是他那么说,可把黑寡妇骇住了,她家统共她一独根秧,且她每日的哭丈夫早将一双眼泡子哭瞎了,哪里有么劳动力,每年冬天就靠着村公所派发的那点儿补助粮过活。这如何叫她不慌排,于是她便整日价的坐在她那破茅屋外央求谁给代个工帮个忙,可是谁家会平白无故的帮忙呢?所以没几个人耳她,她就整天的哭,将人心搅得一团麻。我眼看不过意,便答应了她。反正我那户就我一个人,顺代个工,逑大个事儿。

五家湾的水库一修便是个把月,没个尽头,把人心都修乱了。个把月的工时,村子的人都只带了不到一月的口粮,粮食吃完了,管事儿的人物头儿见嚷着回家的人又多,便禁止所有人回家。可是肚子空着干活儿那是个事儿啊,于是村子的人都四下里觅食。那一日我独一个儿到吴家山的老林子里去,巴望着能逮住个把子野东西打打牙祭。我走啊走啊,许是走了里八路吧,便给满林子的清一色的花栎树搞迷糊了。我满林子的乱串,像一头拱食儿的野猪。结果野东西没逮住,倒是遇见了老爸头,我也只知道他的名儿,他住在哪儿到最后我也不知。老爸头也是给饿得不行了,才出来找东西吃的。碰见了人,我的心才落定了些。后来我便和老爸头一伙儿往深山林子寻东西吃。就在我们饿得快要前胸帖后背的时候,一只什么东西从一丛刺剌子树里窜了出来,撞得我小腿杆子生疼生疼,我拿眼泡子一瞄,竟是一只纯毛子的野兔,我和老爸头哪个不喜?我一棍子戳去就把那兔子钉在了地上。可就在那时候,我千不该万不该起了点儿私心,我琢磨着,要是老爸头抢先一步挨着了兔毛,那主动权便在他手中了,所以我下意识的推了老爸头一把。可哪个晓得老爸头如是的不禁推,我就那么蜻蜓点水的推了推,老爸头就扑通一声,来了个狗啃食,再也没爬起来。我开始还觉得老爸头许是和我闹着玩儿呢,一准儿是骇我,想多讹我些兔子肉。我没在意,一拔那根棍子,那兔子便挑在了棍子头上了。我碰碰嗙磅敲打了几下火石,烧开了火腿,呼啦呼啦扒开了兔子皮褪了兔子心扉,就着火堆子烤起兔子肉了。兔子那个香啊,简直没法儿说,我听见老爸头的肚子咕咚咕咚响了几下子,才想起了老爸头还趴在地上没起来。我朝趴在地上的老爸头努了努嘴,讥笑的说,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充嫩撒娇,羞不羞?可是老爸头没耳我讥笑,硬是趴在地上不起来。我也懒得耳他了,自顾自的吃起兔子肉来。可是整只兔子都进了我肚子了,老爸头还是赖在地上,我才觉出点儿不对头。我走过去拉了他一把,他没耳我。我的心尖尖一哆嗦,暗道,莫不是……我把指头子触到老爸头的鼻宫下探探,他竟只有出气没了进气了,过没一会儿,连出气都没了。老爸头竟被我一推断气了。

唉。哪个晓得老爸头那个不禁推呢?若是我晓得,我怎么会推他呢?就算是他要吃整个的兔子,我也会给她的。不就一野东西吗?我晓得老爸头断气了之后,就慌排了,左右不晓得该咋办。杀人偿命的念头老是在我的脑壳里作祟,让我无神主。我对自个说,万不能让别个晓得是我推死了老爸头,一准儿不能够。我挖了个土坑坑,将老爸头推进去了之后,就把他埋了。我骇的出了好一身臭汗,等埋好老爸头后,我整个人竟虚脱了,软的像一坨屎。

说来我不相信,等我迷迷糊糊的回到五家湾水库工地上后,一直到完工都每个人提起有老爸头失踪了。这让我安心不少。随着工期的结束,我的心也慢慢的恢复了。该吃饭的时候吃两大碗白米饭,搞得村子人都说我准是发财了,要不谁在不过节的时候每顿吃两大碗白米饭呢?他们哪个晓得我的心思,我推死了人早晚会被逮住,我难道还不应在进牢子之前猛吃几碗干饭吗?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过着,虽说我过的提心吊胆内疚的心头打颤颤,但别个人却觉得我发财了,日子过的像模像样,因为整个上缘村除了村长老西吃的大白米饭多一些外,就数我了。

唉。真个是报应。过了十多年了,什么邪风也没吹起。我以为日子可以正常的过了。可是哪个又能早早的理会到以后的日子呢?就是个把月前吧,一个长得富态的汉子来到咱村子说是来招工的,说是每工一天给这个数,那汉子伸出五个指头子,是五十块。我的天老爷!围着汉子的村里小伙子都炸开了窝,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十块钱呢!于是我便伙同几个哥们儿跟着那汉子跑去了。到了那汉子说的地儿,才晓得是五家湾。我和哥们儿立马嚷嚷开了,个鸡巴五家湾,哪里值每工每人五十块呢?哄小孩儿呐?!那富态汉子倒也不恼,笑嘻嘻的对我们说,以后你们就叫俺老板吧,跟着我混,准前途!于是我们又问干么事儿呢?挖矿!富态汉子这才说明白了凭什么要每工每天开五十。他说,俺一个搞地质的朋友说了,就这么座山,挖到位了,准能掏出一窝窝金子来,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打炮开山。

就这样,我和几哥们儿就住在了五家湾里,窝棚就正对着当年修的水库。每天我们饿了烧偷来的苞米吃渴了便扑在水库里游泳。日子过的平稳的如同水库里的死娃娃鱼。每过一段日子,你娥儿姐便会从上缘村带给我们些衣服还有自家熏制的腊肉和自酿的榆树皮酒。我们都觉得旧社会的皇帝老子也不过如此吧!

唉!真个是报应呐!你知道吗?二伢儿,咱老板要咱打炮开的山就是那吴家山。开始没觉得有么不妥。我也心里愧疚过,可我转头一思,活人总不能让尿憋屈死吧!再说了,当初我也不是故意要推死你老爸头的。在五家湾打工的那段日子里,每个傍晚,我都会对着吴家山的方向砰砰磕几个头,求老爸头别记恨我了。

报应!天公地道,报应不爽啊!我天天磕巴,觉得老爸头看在我恭敬的份儿山也不会记恨我了,所以我便狠下心要带领几哥们儿朝深山处打炮开山,好早点儿掏出金窝窝,老板高兴,也好给你娥儿姐打一对金子耳环。她老早就吵着要了,你娥儿姐是几多好的女人啊,可我一直没如她愿,进山的那天,我记得清楚是一个下毛毛雨的天,天色阴沉的像是死了它老娘。我和几哥们儿哼哧哼哧的好不容易爬进了那老林子,以为可以躲雨,可是雨却偏偏下的大了,不一会儿深山老林子的地儿上也湿了,我们合计了一下下,觉得躲雨也没么意义了,还是早点儿爬山打炮算了。于是我们继续爬啊,爬啊,也不知爬了几多路几道垭,反正我们都迷糊了。我们不知累的可劲儿的爬山,灌了糨糊样的脑壳也不知要往哪里去了,只是跟着感觉走。结果,我们便走到了那面老大的岩面下,我的心尖尖顿时像打了摆子哆嗦个不停。一哥们儿看我那样,不解的想问我怎么了?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被一星儿金灿灿反光迷住了,疯也似的朝那面岩脚跑去,忘了背上是老多的炸药。我看见他的右脚背在一个小土包子上扣了一下下,结果背着的几公斤炸药便齐齐的领先一步到了那面岩脚根下……

二伢儿,你说这是不是老人们常说的天公地道呐?二伢儿……

我已经被幺哥的故事罩住了,半天没走出来。幺哥在我的耳边吹了半天的阴风才把我唤醒。

我问,么事儿?幺哥?

你说,那是不是老爸头在报复我呐?那场雨先像蚊子疴尿后像天河漏水的雨莫不是老爸头在催命?又偏偏是那个埋着他的土包子绊了一下那哥们儿的脚背?

许是吧?!我不知该怎样回答。

唉!葫芦屯的牛小儿说是岩包精在惩罚我们,那哪儿是呐?硬是老爸头不肯放过我。就是事情过了十几年了,他还记得。是我推死了他,我该死,可我哥们儿是清白的啊,老爸头为么事儿不肯饶恕他们呐?唉!我真是作孽啊!

听着幺哥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我的心尖尖也一阵阵的打颤颤。我被幺哥的天公地道因果报应弄得害怕了。恰好那时松树林子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松针子沙沙的响个没完,树林子歇息的松鸦子也趁着风好兴致的时候发出几粒粒没有感情的凄厉的怪调调。我被阴风吹得不由得一哆嗦,肩头子狠劲儿的往里缩。

幺哥许是看出了我冷。又叹息了一声,接着说,二伢儿,哥托你一事儿,咋样?

你说,只要你说的出,我二伢儿就能做得到。我被幺哥的伤感语调拨弄的有点儿激动。

替我照顾你娥儿姐,还有阿媛,好么?!

我说,那自然的。哥,还不放心我吗?

不是了,我只是……如果你喜……嗨!算了!我和她已经两路人了!……唉!

哥,还有事儿吗?我问道,我的确有点儿冷了。

没事儿了!话说出来了,我也可以安心的做鬼了!永别了!二伢儿!

……

幺哥没等我再说话,他已经消失了。四下里只有阵阵松树林子被阴风刮出的沙沙声,还有几粒似真似幻的松鸦枯燥诡异的狞笑。

睁开眼睛,我却是坐在我家房屋的木板床上对着木板墙说话。雪粒子映着白森森的光,深夜的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几只睡不安稳的松鸦正坐在正对窗外的那几课老松的树桠桠上无聊的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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