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世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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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我和金士林快乐的交往中呼呼啦啦的一驰而过。就像是甬城乐园里的过山车一样。
从我和金士林成为朋友带我听见“我，世界”这句金士林于今生的最后一句话之间的两年时间里。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怀的岁月。因为有了金士林，我是生活从此改观。
金士林似乎就是那种天生乐观的人。在两年的时光中我总是会不自觉的这样想。金士林和我之所以能成为顶尖的好朋友，还有一个顶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们都是文学青年，都是抱着一颗敏感以愁的心的。当然在时下这样一个拜金和丧失信仰的年代，文学显得可笑而单薄，就像是红颜，虽然华丽却短命。有时候我也会很伤感的这样想，金士林总是劝慰过鼓励我说，孟老夫子说过“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何等的气魄。我们既然不能再选择，何必垂头丧气而不奋力一搏呢？
是的。在那件事发生之前的金士林就是这样的一个积极向上乐观活泼的人，一个极富感染力的人。与金士林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还发现金士林是一个很可爱的人是一个尘世中的大隐者。当然这样说，玩笑的成分是很多的。
金士林很爱喝酒。他告诉我说，在高中的时候因为学校的打击力度太大，所以很难有喝酒痛饮的机会。虽说他很想像魏晋时的刘伶一样，豪放不羁，但总是没能鼓起勇气来，而现在自己已经是堂堂大学生了，放在古时候都已经儿孙满堂了，所以他不会在苛待自己，他要及时行乐，向一切阻碍他潇洒的恶势力开战。发表完他的《独立宣言》，金士林就傻傻的笑了，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谈起喝酒，金士林总是忍不住的会向我推荐刘伶。他说刘老兄堪称千百年来中国喝酒史上之最，那份豪情那份洒脱那份狂狷是无可匹敌的，就算是人人称道的诗仙李太白恐怕在他的面前也要黯然失色的。
那个时候，我的“研究领域”是外国文学，所以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掌故轶事知之甚少。所以我总是会耐心的听他讲下去。
他讲刘伶的时候，绝大多数是在饭桌上。两年的时间里，我和金士林还有其他的几个同窗总是会不定期的举行酒会，其实说的实在点儿，就是大吃一顿。每当这个时候金士林就是当仁不让的主角，虽说并没有人肯陪他喝酒，因为他虽然爱喝酒也算是半个品酒专家，却沾酒即醉，醉了之后便会高谈阔论言语惊四座。
关于刘伶的轶事便是金士林在喝酒醉了之后站在凳子上讲完的。那是大一下半学期开学。因为是刚刚度完寒假，所以每个人的荷包里都一些进帐。所以几个人一碰面一合计便来到了学校附近最大的饭店。说是新年新气象，是值得大吃一顿的。
从那次聚会之后，我和金士林还有其他的几位仁兄总是会找各种的理由出去大吃一顿。用韩东篱的话说就是要自己懂得心疼自己。
那次聚会的食物，便是有韩东篱一手操办的。原因是韩东篱是一名厨师的儿子，所以对于吃难免会比我们懂得多一点的。据他自己交代，他父亲便是上海静安寺希尔顿大酒店里面的首席大厨。只是这件事的真与假我们无处查起，不过对于韩东篱的信任并没有因此而大打折扣。毕竟韩东篱点的菜确实让我们吃的很欢畅。
那次的聚会上金士林喝多了，打道回府的时候是吐了个遍地风流的，但是在席间还算是风度翩翩的。按传统的说法就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金士林便醉了，开始了他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成功的一次即席演讲。
不过说实话金士林在醉的时候反而显得比清醒的时候更清醒。他咳嗽了一声算是开场白，我们听见这声咳嗽知道要坏菜，便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金士林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他说，现在就让二十一世纪的最顶尖的酒文化专家为你们讲述一段关于酒的轶事。
结果金士林便给我们讲了关于刘伶的一些事儿。那次的聚会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因为我第一次知道了关于刘伶醉酒的故事，也第一次理解了金士林。虽然金士林的话语中并没有表达了什么伤感的事儿一切都只是我的猜度，但是我认为至少看到了我前所未见的金士林的另一面。
关于刘伶的轶事是这样的。金士林站在凳子上对我们说，刘伶便是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一，长得没我帅，但是比我瘦。据说有一次，他因为喝酒的事儿和别人发生了争执，本来他是准备打架的，可是看清楚了对手比自己长得壮，真的打架自己不会占丝毫的便宜，刘伶便嬉皮笑脸的对那个要打他的壮汉说“鸡肋不足以安尊拳！”，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长得实在是太瘦了，所以你不要打我，如果打我我的排骨只会将你的拳头咯疼。这完全是一副无赖相啊。说完这些金士林径自笑了，像个傻瓜。
我们也笑了。看见我们笑了。金士林像是受到了鼓舞，热情顿时大涨，他唰的将一只蹄子啪的踏在饭桌上。这可不得了，饭店老板看的傻了眼，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老板忙不迭的赶过来，看着我们人多，恐怕是把我们当成了一窝流氓，忙对着我们点头哈腰，生怕说话得罪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此时的金士林倒是显得特有风度，他正色严肃的将饭桌上的脚拿下来，仍旧站在凳子上对着老板也是一通弯腰道歉。不等老板原谅便又开始了他的演讲。老板无奈，只好摇摇头消失了。
金士林接着对我们将的是刘伶不穿衣服。听见“不穿衣服”这几个字眼，我们的兴趣顿时被勾了起来。躲在一角狂啃鸡腿的韩东篱大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害羞吗？金士林显然对有人打断他的发言很不满，恨恨的瞅了韩东篱一眼，嘟囔一句什么接着说，也许是刘伶太穷了吧，他竟然不穿衣服，不仅如此刘伶这人还挺有个性，即便是穷的连裤子都没得穿了，还是一心不忘喝酒。有一次，一个刻薄的人讥笑刘伶说他恬不知耻这么大的人连裤子都不穿。你猜那刘伶是怎么说的，那堪称绝妙啊。刘伶说，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他妈的，这刘伶简直是酷毙了。他说他以天地为房子，以房子为大裤衩，那么所有在他屋子里的人便都钻在他的裤裆里。说到这里，金士林又笑了，傻傻的，像个孩子。
我们也笑了。金士林像是放在平底锅煎烤的鱼虾，激动的上窜下跳。他红着个脸，深深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平抑了一下心情，接着说，刘伶有个夫人很爱他，看着刘伶天天没命的喝酒。便有些心疼。终于有一天。刘夫人郑重的对刘伶说，你必须戒酒了。刘伶看着妻子严肃的脸有些紧张只好悻悻的答应了。他提了一个条件，说戒酒可以，但我必须昭告天地正式对他们说我刘伶要戒酒了。刘夫人不疑有诈，欣然答应了。第二天，刘夫人整饬果酒，焚香祷告天地。然后逼着刘伶焚香对天地说戒酒之事。熟料那刘伶却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命。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夫人之言，断不可听。”说罢，抓起本来是给天地神灵喝的酒狂喝乱饮。刘夫人本来是满心欢喜的，可是听了刘伶的话看了刘伶的举动，顿时气绝而亡。呵呵，呵呵。
金士林本来是满心欢喜的为我们将这些故事的，可是说到这里，我竟然发现他的眼角有点点的泪光。他却依然笑个不停。呵呵，呵呵。所有在座的人，包括不认识的，都笑了。可是我没笑，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金士林有很重的心事。可是我却找不到一角。
金士林的演讲并没有就此结束，还在继续。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因激动而生出的汗珠，然后抓起饭桌上的酒瓶猛灌了一通，接着说，刘伶在其夫人死了之后很是苦痛，但是喝酒却是愈发的凶了。他整天的挎着一只酒葫芦，嘴里无时无刻不是冒着酒气，不仅如此，他还让他的书童怀抱着一只铁锹跟在他的身后说，死即埋我……
金士林的故事就此打住。但不见得就完了。只是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瘫软在地，就像是大学时代起锚的第一天我轰然瘫软在地一样。看着瘫软在地的金士林很多人都笑了，我却没有，看着金士林红光满面的脸，我的心里猛然的痛了一下，隐隐的，却是刻骨的。
酒席算后，其他人都一一的走了。我扶着金士林就像是当初他扶着我一样慢慢的向寝室走去，一步，一步，走的艰难。是时，华灯初上，到处是新春绚烂的烟火。不知怎地，我忽然想起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青春背后，他比烟花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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