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声物语

倚楼月之荡寇英雄志(五)

倚楼月之荡寇英雄志(五)

第四章   屠戮江湖逞凶残   名将弃世遗浩叹

 

八月二十四日。近夜,京城,死寂。

京城的百姓似乎早已习惯了劫乱,而具有了一种超常的预感,所以天刚擦黑,街上便已寂无一人,静无一声。

得得得,得得得……

声声疾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从街上的另一端向天牢方向传来,马蹄声像踩在了鼓皮上,那蹄声像声声战鼓,具有震颤人心的穿透力,破空而来,穿过青石板的路,穿过紧闭的朱窗,震撼着如惊弓之鸟般的京城百姓的心,那马在街上一路疾驰,而后便在水云居前骤然停止,那人便翻身下马,身法飘逸,显出功力不浅。

今日的水云居,可算是生意兴隆,整条街已寂无一人,可唯独这里人声鼎沸,闹如街市。此时水云居已经快要人满为患了,可是客人还是源源不断入住。但这些客人并非普通客人,而是个个佩带兵器,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杀气。

水云居老板陈金发一见这阵势,明白近几天京城将有大事儿发生,但是他不会关门闭客。他久居京城,早已习惯了这些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仇仇杀杀。

时已是夜三更,仍旧有“得得”的马蹄声从街头传来……

 

八月十六日。“西湖十八士”和“衡山四杰”突然都收到一封密函,密函上说抗倭名将戚继光被诬告陷入京城天牢,朝廷决定于八月二十五日秘密将戚继光处决,云云。

“西湖十八士”为十八位武林高手,因为他们留恋西湖美景,结庐而居,互相交往,谈古论今,说佛道玄,深为江湖人士钦佩,故人道雅号“西湖十八士”。“衡山四杰”本为衡山派门下高足,后因衡山派遭江湖黑帮乌龙门灭门,仅有四名弟子幸存,后来这四名幸存下来的衡山弟子为报灭派之恨,勤学苦练忍辱负重,以十年之功报了这灭门之恨,从此声威大震,人送外号“衡山四杰”。

“西湖十八士”“衡山四杰”虽品行高脱,生性淡雅,很少过问江湖恩怨,但他们深恶痛绝倭寇入侵中华,夺我财富,掳我子民,故对抗倭的戚继光深为仰慕钦佩。而且戚继光也深幕“西湖十八士”“衡山四杰”雅致,在未曾深陷囹圄之前,也常与之互通书信,表达相知之情。故彼此虽未谋面,但也算得上相知甚深的故友知交了。如今闻听戚继光深陷天牢,命在旦夕,不由一阵心焦,后又经过一番查证,果真千真万确,不由得气愤非常,于是双方飞鸽传出,联名广发江湖贴,共邀商讨救援之策,并最终决定于八月二十四日晚齐聚京城,意图抢先下手,救戚继光于天牢。

 

夜四更,水云居中,人声时而鼎沸,时而静寂。

“西湖十八士”之首“玉箫秀士”韩玉柯暗运真气,玉口一吐,声音压倒了在场诸雄的喧闹之声,只听道:“在下韩玉柯,前几日我与‘西湖十八士’及‘衡山四杰’闻言且查证戚继光戚将军被奸邪所诬陷,朝廷昏庸不查竟然决定于明日午时于天牢秘密处决戚将军。我辈尽是江湖英豪,自当以侠义为重,怎能对此袖手旁观呢?我等广发江湖贴,幸得丐帮众长老及帮主亲自驾临,又有龙虎山正一道长,茅山上清道长,閤皂山上灵宝道长加盟,领袖群伦,我辈无比尽力于今夜抢先下手,救得戚继光脱身天牢,以慰天下万民!”

众豪杰齐叫一声“好!”丐帮帮主史玉清清了一声喉咙朗声言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据我帮弟子探知朝廷对劫牢之事以作准备,但我辈岂能图惜命而弃江湖道义而不顾。今夜五更,便当行动,为保万无一失,今夜只用勇士,若有人惜身爱命,不愿戮力向前,可趁早速速退下,我辈也还视之为朋友,并不加苛责,若愿随众劫狱,就请尽饮桌上血酒,以明心迹。”

原来韩玉柯知道今夜乃是是非凶恶之夜,今夜一去,恐怕百无生还之理,但形势所迫,别无他法,只有硬拼,或有一丝生机,故他与“衡山四杰”、丐帮帮主及众长老还有三山道长约定,无论生死,定要全力以赴,不成功便成仁,故而在丐帮帮主史玉清说话之际,已吩咐其他十七位兄弟准备了血酒,待歃血为盟之后,便放手大干一场。

皇城里的更鼓已经敲过五响了,鼓声强劲越过重重宫墙,重重屋宇,直通通的刺入水云居中诸豪杰的耳中。众豪杰一听这鼓声,顿觉热血沸腾,豪气万丈,纷纷捧碗将血酒一饮而尽,一甩手,将大碗摔得粉碎,然后各自抽出兵器,只待今夜大干一场……

 

赵府。灯火通明,侍卫林立,守备森严。

成不识住在静也轩里已有一些日子了,这三日内他每天锦衣玉食,喝茶饮酒,没有了江湖杂念,倒也乐在其中。而且那赵家小姐时而问候,软语宽慰,时而抚琴洗耳,倒也令成不识笑颜逐开。他太喜欢这位赵家大小姐了。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他才渐渐的对赵家小姐有了了解。这赵家小姐名叫清莹,今年刚好二八年华。她本姓陈,不是赵氏族人。只因其十二岁那年家乡沧州发生瘟疫,父母双亡,家道中落,生活无依无靠,更没有资财为父母造坟修棺,于是只好卖身葬亲,那时正好碰着赵文华进京赶考,途中遇见清莹,听闻了她的身世,又见她秀外慧中,不由得心肠一软,替她埋葬了双亲,并收她做了干女儿。后来赵文华巧借东风,步入仕途,一帆风顺,娶妻纳妾,但妻妾都不曾生育。赵文华便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倍加呵护。经过这几年的调养,清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针织女工无一精巧。到了二八年华,已出落的貌似天仙。直把赵文华惊得目瞪口呆,暗自庆幸自己当日的眼光,才能够得女如此。清莹既出身名门,又兼才貌双全,故而上赵家提亲之人,如过江之鲫,但无一中意者。故而时至今日,清莹尚且待字阁中。不是清莹眼界太高,而是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不是花拳绣腿,便是人品低劣,不是恹恹病体,就是恃强凌弱,没有一个德才兼备的。那赵文华虽为人奸猾,但却并不主张自己的义女嫁一个无才无德之人,所以也并不强求。

虽说成不识生性豪爽,几日无忧无虑,待到了八月二十四日,夜幕降临暮色四合之际,仍觉得心中忐忑不堪,很为那些血性豪杰的安危担心。他也清楚这些江湖义士纵然知晓前途不卜,刀山火海也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但他并不希望如此。

夜已渐渐的深了,秋夜冷风透过朱窗直吹进静也轩里。快四更了,烛花渐灭,可成不识依旧不眠不休,望着快要熄灭的烛花,他似乎有些恼恨自己,觉得自己空负一生盛名,到了关键时刻,却远不可运筹帷幄,近不可领袖群伦。成不识轻轻的绕着那张楠木制成的八仙桌踱着方步,不知何以平息心中的狂澜。京城西北方已经是火光一片,呐喊之声渐次传过来,成不识心中焦急,可也无可奈何。他已经连续三次强运“玄元真气”企图冲破残毒的悃愊,但五鼓断魂香太过诡异,太过霸道,绕是自己以近百年的修为,全力而为,却也丝毫不起功效。成不识颓然坐在床上,望着王献之的《八月中秋帖》发呆,那遒劲的笔力,那纵横的笔画,仿佛挟着万千利刃向成不识激射而来。成不识大骇,一声狂吼,缓过神来,但见窗外京城西北角的火光息敛不少,但依旧火光逼人,兵刃相击之声渐息,仅时而有阵阵长啸破空而来,显出功力不凡。成不识凭经验知道,混战已近尾声,但真正的恶战却刚开始……

正在成不识胡思乱想之际,静也轩的房门应声而开。何力缓步而入,向成不识抱拳道:“成老前辈,我家主人有请!”说罢,转身先行。成不识心中杂乱,不得头绪,只好随那人而去,轻车熟路,不消片刻,已至正堂演武厅。成不识一瞧,不禁吃惊不小,原来在场之人不仅有赵文华还有宫中的司礼太监郭蕙以及嗔怀和尚、太清道人,这四人立于上首,下首左右两侧各有十人肃然而立,个个紧身黑衣,太阳穴向外高高凸起,眼睛在黯然的烛光中显得格外明亮。内行人一看,便知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成不识暗自忖道,如果自己尚未受制,想在五十招内制伏其中任何一人都非易事,何况如今受五鼓断魂香残毒所制,形同废人。看来今夜,那些企图救人的江湖豪杰凶多吉少,如此一想,成不识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焦,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只见郭蕙笑意盈盈的向成不识道:“成先生别来无恙啊,当日在戚家镇一战,彼此并无胜负,而先生便落荒而逃,咱家心中纳闷,以成先生今日的武功和声誉,怎会甘心失败。他日有空,还要恳请先生指点一下才可!”

说罢,郭蕙便不再看成不识,只是拿眼去看嗔怀和尚、太清道人,一脸的傲气。成不识此时受制于人,也不好计较,装作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似的。尴尬之际,赵文华哈哈一笑,朗声道:“今日我赵某人邀请众人聚首,别无他意,只是想请众人虽我去看一出好戏,保管让各位满意,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郭蕙一瞥座下的二十位武士又瞧了瞧嗔怀和尚、太清道人。脸色甚是肃然,继而言道:“赵侍郎,闲话少说,我等还要尽快赶到天牢才是,如果让那帮匪徒劫走了戚继光,万岁爷怪罪下来,我等如何担待的起?!”赵文华闻言心中一紧,暗忖道这次劫狱确实非同小可,虽说自己早得情报冰早早做了准备,动用了东西厂锦衣卫数百人马,设伏在天牢四周,成功把握极大,但劫狱的那般人马却也非同小可,江湖上一溜高手也聚了好几十位,为首的便是大名鼎鼎的“西湖十八士”及“衡山四杰”,还有丐帮帮主及众长老,三山道人,这些人虽说只是江湖上的草莽匹夫,不懂章法,但真的要大动干戈,也不可小觑。想到这里,赵文华便一抱拳,对着场下的二十位黑衣蒙面人朗声说道:“各位皆是犹言火府中的一流武士,想来必不会辜负我等一番厚望,还望各位全力以赴,替皇朝荡灭这伙胆大包天的江湖匪徒,我等必会在皇上那里替火府主人积极进言,以谢相助,还望各位先行赶赴天牢,如遇反抗者,格杀勿论!”那二十位火府武士抱拳齐道:“谨遵赵爷钧旨!”说罢,鱼贯而出,朝天牢方向疾奔而去。成不识开始一见这二十人,吃了一惊,只是觉得他们个个身手不凡,如今又闻得赵文华之言,更是吃惊。原来犹言火府乃是最近几年才在江湖上兴起的一个门派,但他们气势不凡,后来居上,不到五年时间风头便盖过了少林、武当等这些享誉盛名的武林大腕,更兼他们行事乖张,作风低调,火府中颇多高手,在江湖上神出鬼没,兴风作浪,江湖黑白两道皆对他们恨之入骨,但因为他们势力太大,武林诸大派虽几次联手,意欲一举荡平之,但屡屡挫折伤亡惨重,后来双方罢手,江湖上才平静了几年,最近一两年来,犹言火府名号在江湖上更是销声匿迹。少林、武当等诸大门派起初还对他们心存戒备,后来便不了了之了。谁料到如今他们竟与朝廷勾结,实出成不识意料之外,因为据成不识所知,犹言火府主人火云邪神狂章乃是一个极为自负极为狂傲的魔头,自来凭借犹言火府的实力和玄牝掌,独步天下,横行无忌。不知为何如今竟肯为朝廷所用。实在令成不识纳闷。不及多想,赵文华已同郭蕙、太清道人、嗔怀和尚,步出赵府,成不识只得随同前往。

 

成不识随着赵文华等人一路缓缓的向天牢行去。一路上但见到处是丢弃的刀剑,残缺的肢体,鲜血冷却后将街道浅浅的铺上了一层酱紫色血污,整条街上腥气冲天。时已中秋,秋意已深,本该绝迹的苍蝇,也不知从何处一下子全冒了出来,嗡嗡的在头上盘旋嗡鸣,赵府已有几个家仆忍不住血腥气的刺激下纷纷作呕,趴在街畔干呕不止。渐行渐远,天牢的火光也明晃晃的直刺眼而来,偶尔有几声零星的剑戟碰撞声,几声凄厉的啸声破空而来。成不识心中杂乱不堪,自从受了五鼓断魂香残毒所制,武功悃愊之后,成不识已不再是胸可跑马逍遥不拘了。他的百年修为仿佛一下子全都毁弃。胡思乱想之际,一行人已是到了天牢大门,但见此处尽是锦衣卫,大门两边都有一列黑衣黑帽的卫士把守,那些侍卫皆是神色专注,神态肃穆,见到赵文华、郭蕙等走过来,忙一下子全都跪在了地上。但赵文华、郭蕙并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向天牢里走去。

成不识极目望去,地上横七竖八的全都躺着尸体,有的人还未断气,尚有气息,躺在冰冷的地上无助的呻吟,此起彼伏,甚是凄凉。劫牢的江湖豪杰七死八伤,只剩下武功较高的“西湖十八士”、“衡山四杰”、丐帮帮主及长,还有三山道人。即便如此,经过这一番争斗,“西湖十八士”中已有不少人受了重伤,只是他们功力修为较高,才勉强可以坚持。“衡山四杰”更是伤残的严重。丐帮诸高手以及三山道人或轻或重的都已负伤。成不识见此情景,不禁满怀苍凉,环顾四周,高墙深壁,侍卫林立,弓箭手紧弦以待,更有那犹言火府的二十位邪派高手环饲以动。成不识不由得为之心焦,他明白今日这些武林俊彦义士,要想全身而退也是万万不能了。他只希望这些豪士都能尽力突围,不要再留恋救人了。

 

赵文华、郭蕙在太清道人、嗔怀和尚的拥簇下,缓步登上监斩台。监斩台是一个三丈高台,背靠大墙,墙上皆有弓箭手控弦以待,俯身下看,场内的情形一览无余。赵文华环视了四周,见那些劫牢人除了带头的那二十几位全部被斩杀,不由得心中满意,笑意盈盈,转身向郭蕙说道:“郭公公,今日大驾光临,赵某得你东厂提携,不胜感激,不知郭公公肯否赏脸与赵某人共赏这一场大戏,以招待观林散人成老先生?!”说罢,眼睛觑着成不识,满是轻蔑,成不识闻言心中心中不由得大怒,但此时自己武功尽失,形同废人,不宜与之争锋,也只能强按怒气,凝神观察场上形势。那郭蕙闻听赵文华的那番话,也阴笑道:“赵侍郎品味不凡,竟上演出这等好戏。咱家祖上有德,今日竟有幸,亲眼目睹这等大戏,真是足慰平生,还望赵侍郎能为咱家点戏!”赵文华闻言不由得更加得意,对着身后的疑惑双拳耳语一番,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拿双眼静观台下形势。那张不疑、李不惑领命下台,直奔场中而去,不知何故。成不识心中暗紧,刚才并不见疑惑双拳踪影,如今又不知何时从何处突然冒出来。今番下台,不知会有什么意外之举。成不识目不转睛的盯着疑惑双拳,只见他们直奔一位火府武士身畔,耳语一番,便又即行离去,却也并不再返回监斩台,身影没于暗影……

 

天牢校武场。粗如儿臂的松炬熊熊的燃着,将诺大空旷的天牢校场,照的亮亮堂堂。

刚才那位与疑惑双拳耳语之人,叫龙霸天,原为黑龙帮帮主,也算得上江湖上一厉害角色,曾在江湖上风云几年,后来便不知所踪了。江湖中人都不知他已经应火云邪神狂章所邀,入了犹言火府,做了犹言正堂的堂主。在犹言火府中的地位,仅次于火云邪神狂章。龙霸天初出江湖时,凭着黑云掌连伤当时享有大名的几位高手,声名鹊起,故而江湖上人称其为黑云龙。此次他受火云邪神所托,率领着犹言正堂十九名火府武士,特来帮主赵文华,企图一举铲除戚继光的势力。

龙霸天踏前一步,抱拳朗声道:“久闻‘西湖十八士’雅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果真名不虚传。龙某斗胆请各位雅士高人赐教,虽死无憾!”他这一开口,竟暗藏五分功力,但见场内烛火顿时想被风吹过一般,飘忽不定。诺大的校场竟也隐隐有回声传来。玉箫秀士韩玉柯听那黑衣人自称龙霸天,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早已闻名“黑云龙”龙霸天大名,虽不曾谋面,但亦知其厉害无比。一手“黑云掌”已练得炉火纯青,开碑裂石,不在话下。如今见他开口说话,所带劲气亦将那烛火扫的乱跳不止,绕是自己功力已是非凡,耳膜也隐隐有些疼痛感,不由得更加吃惊。看来这黑云龙并非浪得虚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凡。心中被激起了莫大的斗志,也一抱双拳,玉箫一横,朗声答道:“早闻‘黑云龙’的‘黑云掌’练得出神入化,今日韩某有幸拜识尊颜,不胜荣幸,还请龙帮主赐招。”龙霸天定眼一看,只见一位中年男子迎风而立,一袭长袍,儒雅风流,玉树临风,气度非凡,不由得为韩玉柯的风度所慑服,心中暗暗赞叹,却又有些可惜,心想“玉箫秀士”如此人品风度,今日却要命丧当场。两军对仗,哪容分心?龙霸天又抱拳道:“‘玉箫秀士’亲自赐招,我龙某人不胜荣幸之至,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话没说完,龙霸天身形已动,右手向前一吐,直取韩玉柯面门。韩玉柯也不含糊,见龙霸天掌风已到,左滑步,一招“黑云蔽日”,身形立错,避过掌风,暗运真气,贯于玉箫,萧头一指,一记“凤点头”直点龙霸天心口巨阙穴。龙霸天心中一惊,万不料韩玉柯看似文质彬彬,出手却如此快捷,不由得暗暗佩服,但见玉箫离自己的巨阙穴已不过二寸,情急之下,忙使一招“怪蟒翻身”,上身向后倒去,躲过了韩玉柯的攻招,右脚再疾速上踢,意欲止住韩玉柯握萧的手腕。韩玉柯久负盛名,岂能轻易让人制住,一见龙霸天身形已变,刺过去的玉箫匆忙回撤,同时左手暗运真气,向龙霸天踏来的右脚拍去一掌。龙霸天此时只有左脚点地,上身后倾,右脚腾空,眼见已无法避过韩玉柯一掌。那龙霸天也算了得,神色不改,身形不变,右脚继续上踢,达到最高处,上身使力,龙霸天的身体顿时贴地翻转过来,竟一下子抢到了韩玉柯面前,同时双手齐推,一招“黑云浪滚”,掌力向韩玉柯的胸怀涌滚过去。韩玉柯刚拍出的一掌已无法奏效,眼见对手掌力所至,只得撒手回防,双脚一点,一记“一翅冲天”,身形顿时腾空而起,躲过黑云掌力的攻击,又突地身体一翻,上身朝下,运功于萧,玉箫挟着幽响,朝龙霸天的头部直刺而去,龙霸天见萧尖离自己头顶已不过半寸,不由得心中大骇,忙一记回旋指力,钩住箫身往左一带,萧尖继续向下刺去,此时韩玉柯身在半空,无法变招。龙霸天右掌一吐,运足十成功力,一招“黑云在天”,掌风霍霍,直取韩玉柯胸腔,韩玉柯满以为自己全力一击,对方必不可防,如今见龙霸天一记回旋指力划去玉箫的攻势,已知难取对方性命,此时见对方黑云掌力强势而来,不由心中骇然,门户大开,黑云掌趁势而入。韩玉柯心中大惊,想此回必死无疑,双眼一闭,只欲求死。孰料龙霸天为韩玉柯的气度所摄,不忍加害。这记黑云掌力全力施为,但眼见要拍到韩玉柯的胸口,已收回五成劲道。只听嘭的一声,韩玉柯的胸口已是中了一掌,韩玉柯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身体向地倒去。龙霸天收拳施礼,道一声“承让”,也返回自己的位置。群豪见“西湖十八士”之首的“玉箫秀士”韩玉柯不过四五十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不由得心惊,忙凑上身去查看韩玉柯的伤势,只见韩玉柯满口鲜血,神色惨然。身上的白色衣衫已被掌力挟带的劲风撑破,胸膛中赫然印着一个黑色掌印。“平湖居士”乐臣公一见大哥伤成这样,不由得火气大盛,猛地起身,提剑直欲与龙霸天拼命。韩玉柯一见忙强支气力,大声说道:“四弟且慢住手!我业已大败,岂可再战!况且龙帮主已手下留情,削去了五分掌力,否则此时我已经命丧当场,哪里还有气力与你们说话?……”乐臣公一听韩玉柯所讲,不由丧气万分,听大哥的口气,也是自甘认输。“西湖十八士”向来以韩玉柯为尊,他即已认输,自己又岂能强出头,只好作罢,一甩手,清风剑脱手而出,没于天牢城墙之中去了。龙霸天一见这一甩手所显出的功力,不由得心中吃惊,暗想若不是韩玉柯身处险境,且又恶斗多时,自己怎可在四五十个回合之间将其击败呢?心之所念,口中便道:“刚才较技,也算龙某稍占便宜,赢得不算光彩,龙某愿再领教诸位高招!”他知道刚才已将韩玉柯击败,“西湖十八士”便不再出头,所以又抱拳向“衡山四杰”说道:“龙某初出江湖之时,便已闻听‘衡山四杰’的大名。知道前辈曾在斜谷道中集四人之力尽破乌龙门享誉江湖的‘乌龙剑阵’,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只是龙某福缘浅薄,不曾亲临当场,一睹前辈风采,时时引为平生憾事。今日此时得见四位高贤,龙某愿抛砖引玉,请四位指点几招!”言下之意,已是挑明要以一己之力力战“衡山四杰”。“衡山四杰”也是江湖上成名既久的高手,何时受过此等轻慢,不由得心中大怒,其实龙霸天虽身处邪门,但也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各自利益使然,但终究也算得上一条义薄云天的汉子。但此时形势险恶,敌我立判。“衡山四杰”哪理会得这些,知道龙霸天有心轻慢自己。于是四人一声暴叱,不待龙霸天再有言语,一挺长剑,催动剑诀,暗运内功,四条长剑,宛如蛟龙出洞,猛虎下山,剑锋飒飒,迅捷无比,齐齐向龙霸天刺去。龙霸天见四剑齐到,气势不俗,大道一声“来得好!”双足一点,身形腾空而起,暗运玄功,凝于双掌,双掌一吐,一招“黑云压城”,掌风挟着隐隐雷声,向着那齐齐刺来的四柄长剑拍去,左右双掌,各击退两柄剑的攻势。“衡山四杰”见一击不中,也不由暗暗吃惊,虽说自己伤势不轻,但龙霸天也与韩玉柯恶斗了一番,还有如此掌力,竟凭着双掌挡开了自己的四柄长剑的攻势。看来“黑云掌”果真非同凡响,一骇之下,“衡山四杰”纵横江湖多年,早已心神相通,一击不中,忙撤剑换招,长剑在胸前划了一圈,捥出几朵剑花,四人使出“禹罗步”,瞬时已将龙霸天困于中央。这禹罗步乃是衡山绝学,自从衡山派遭乌龙门灭门之后,四人苦研多年,潜修数载,如今已是应用自如。这禹罗步是一种步法,乃是衡山老祖悟大禹治水之艰辛而得。昔日远古圣贤大禹双脚陷于淤泥,拔左脚陷右脚,一步一艰难,故禹罗步步法极慢,这正是禹罗步步法奇妙之处。禹罗步看似缓慢,但常可以抢敌之先,占敌不备,实乃快中有慢,慢中有快,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变换无端。龙霸天见“衡山四杰”刚才还四人一排立于自己眼前,一眨眼竟将自己困于中央,不由得心中大骇。他早已闻听衡山有一门绝世步法,但不知何物。此时见“衡山四杰”换位似缓却快,变幻无常,不由暗思莫非这便是衡山的绝世步法。心中大骇之余也不由暗喜,身形虽仍在空中,但也并不畏惧,一翻身,双掌运足掌力,又一记“黑云压城”直向下拍去,也不管“衡山四杰”身处何方。“衡山四杰”见龙霸天身形疾坠,心中暗喜,四人身处四方,举剑去刺龙霸天周身大穴,但“衡山四杰”四人心神相通,四剑刺去,竟不分上下,刚好剑尖相融,聚在一起,龙霸天见时机一到,双掌齐推,双掌压住四柄长剑疾疾下坠。衡山四杰只觉得肩头沉重,好似压住了千斤重担一样,心中大惊,忙运气相抗,但时已晚矣,黑云掌里压住长剑与地表相抗,四剑齐断。龙霸天双拳一撑地,左掌一抡,身体像是陀螺般疾速旋转,双腿张开,“衡山四杰”顿时被旋转的双腿踢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本以伤痕累累的身体,此时更是痛不堪当,不由得都轻声的呻吟起来。诸豪忙将四人救下,四人并无新伤,只是刚才重重一摔,触发了旧伤,皮肉苦痛而已。

赵文华站在监斩台上,见龙霸天连伤对方五名高手,不觉心中大畅,转身对郭蕙道:“郭公公,今晚大戏还合您老的口味吧?!”郭蕙阴笑道:“很好,很好,犹言火府武士虽然高明,但我座下之人也非凡品,赵侍郎何妨也给他们一个登台唱戏的机会。嗯?!”赵文华面上一热,暗暗叫苦,暗骂自己糊涂,枉自己混迹官场多年,自谓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如今却差点儿犯了错误,差点儿让郭公公误以为自己在向他炫耀实力。如此一想,不由暗生冷汗。他知道郭蕙如今圣宠正隆,自己万万不可得罪,忙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剩下的就烦请公公座下高手解决!合力演好这一台大戏!”那嗔怀和尚、太清道人,闻言心中大喜,不待郭蕙回答,便一跃而起,从三丈高台往场中奔去。这边赵文华一干人是心中大畅,但成不识身居高台将场内的战况看的一清二楚,眼见那龙霸天连败的六大高手,不由又惊又急,不知如何是好。若自己武功尚在,不曾受制于“五鼓断魂香”,也容不得这伙人如此嚣张,可偏偏敌人早已料到自己会插手此事,将自己先行制住,而自己也因一时大意,着了别人的道,搞得形同废人,不禁懊悔不已。见嗔怀和尚、太清道人两人联袂上场,又不由暗暗担心。虽不见得龙霸天的“黑云掌”会输给嗔怀和尚的“大手印”和“大力金刚掌”,或者太清道人的“太极剑法”及“太清气功”,但嗔怀和尚、太清道人也绝非庸手,一个龙霸天也难以应付,何况又来两个高手呢?

那嗔怀和尚一脚踏前,大刺刺的说道:“我少林乃是武林泰斗,天下武术之源,你们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如今动手也不算辱没了彼此的名声。史帮主及众位长老请赐教吧!我就用我们少林的‘大力金刚掌’会会你们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吧!诸位请!”话没说完,这嗔怀和尚右手一记金刚掌力向史玉清拍去,史玉清早有防备,暗运真气,见嗔怀和尚掌力已到,也不答话,忙提气御敌,双掌齐吐,使出“降龙十八掌”中的“飞龙在天”,只听得一声龙啸之声,挟着一股刚劲的掌力向嗔怀和尚的金刚掌力迎去。“大力金刚掌”与“降龙十八掌”都是至阳至刚的武功,两强相碰,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两人顿时被反激之力,震得连连退步,都暗自心惊,一边夸“降龙十八掌”刚劲非凡,一边夸“大力金刚掌”凌厉无比。两强较技,岂能分心?双方见一击之下,不分胜负,忙收住身形,嗔怀和尚左脚点地,身形腾空,同时左右双手齐吐,两记金刚掌力齐发,向史玉清头顶直拍过去。史玉清刚才一招“玉龙在天”已用足九成功力,自己双掌对敌,尚占不到丝毫便宜,如今见嗔怀和尚双掌来袭,不敢大意,忙凝神聚气,左划掌,右划掌,双掌于胸前划了个圈,交于胸口,然后运足十成功力,双掌齐推,使出“降龙十八掌”中的杀手锏“龙啸九天”,但见两股刚劲无比的掌力隐隐挟着两条巨龙,夹杂着尖锐的龙啸之声,向嗔怀和尚的两记金刚掌力迎去,两强相碰,两记降龙十八掌力刚一遇到金刚掌力,便即游走,仿佛两条游龙,绕着嗔怀和尚游走一周,转至其身后,又是一声龙啸,疾速向嗔怀和尚后背击去,嗔怀和尚大吃一惊,那料降龙十八掌竟如此精妙,刚才那一碰已卸去了自己七八分掌力后,竟又能再度攻击,直取自己后方,若是给击中,便是重伤,非得卧床三四月不可,情急之下,见掌风已经盛大,忙收回几成功力,用“千斤坠“身法,压低身势,绕是他反应迅捷,肩头仍是中了两掌,嗔怀和尚顿觉血气上涌,忙运气强压,好使自己不至于露出败相。史玉清全力施为降龙十八掌中的杀手招数“龙啸九天”,已感真气不济,虽说这两掌划去了嗔怀和尚的两记金刚掌力的七八分劲道,但自己的两记掌力游走再度攻击之时,那剩下的二成金刚掌力也乘虚而入,拍在自己的胸口。史玉清先前已大战了一场,方才又拼尽真气,如今哪受得了这两成刚猛的金刚掌力呢?史玉清但觉胸口灼灼发烫,仿佛烈火焚身,体内真气四下游走溃散,血气翻腾不止,难以压制,口一张,一口鲜血竟激射而出。史玉清顿觉手脚发软,倒地而卧。“西湖十八士”及“衡山四杰”还有丐帮众长老见自己的帮主倒地不起,心中更是焦急如焚,施展轻功,抢身救下自己的帮主。此时史玉清已是气息奄奄,气虚体弱,四长老不禁大恸,想江湖群豪为一“义”字,便赴汤蹈火。到头来人没救成,却赔上这数百条江湖侠士的性命,眼见帮主也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不禁心中一片冰冷,再无心恋战,只是默默的守护在史玉清的四周。此时四周一片静寂,只有松炬燃烧时的劈啪声。宿夜的猫头鹰此时也不知为何一个劲儿的怪叫,让人毛骨悚然。太清道人见嗔怀和尚已击败了丐帮帮主史玉清,不由得好胜心陡增,见三山道长尚未有人与之较技,便向前踏上一步,朗声道:“正一道长,上清道人,灵宝道长,三位乃是当今高人,四海闻名,我辈不才,但在江湖上也博得些许微名,今日有幸,得见三位道长,愿向三位请教高招,就算败在三位手下,我辈与三位道长源出一道,也不算丢人,请!”说罢,一招“青松迎客”,剑尖指地,亮出门户。三山道长均暗中思忖,久闻太清道人乃是武当弃徒,为人不齿,但其武功却精妙绝伦,太极剑法,太清气功均练至上乘境界,如今见太清道人只一个起手式,便已气势不凡,但闻松涛阵阵,风声过耳,真如置身武当山中,雪松在望,不由得暗暗喝了一声彩。此时只见茅山正一道长跨前一步,抱拳道:“久闻太清道人的太极剑法,练得出神入化。今日一见,果真非凡,贫道不才,愿代表三山领教阁下高招!”言讫,身形已飘至太清道人的眼前,陡然间剑光暴涨,正一道人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剑,但见四面八方皆是他的剑影,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难辨真伪,恰似下了一阵剑雨,太清道人初见这一下,吃了一惊。但觉全身上下一片阴风,冰凉无比,周身致命的三十大穴,无一处不在正一道长的剑影笼罩之下。这些大穴若是被刺中一处,这一身武功便算是作废了,太清道人岂能心甘如此,一惊之下,忙敛神定气,暗运“太清气功”罩体。这“太清气功”据传乃是道家三祖陈抟所制,陈抟为亳州真源人,字图南,号扶摇子。他因屡考进士不第,于是绝意仕途,游历名山,求仙访道,长期隐居武当山,服气辟谷二十多年,后来移居华山云台观和少华山石室,作《无极图》刻于华山石壁。这“太清气功”总决便藏于这《无极图》中,后来为道家五祖陈致虚参破其中奥秘,后又传至六祖张三丰。“太清气功”以“无为真气”为根基,“无为真气”以“坚则毁、锐则挫”为练气法门,无为而无不为,若练至“太清至境”便形动于静,形言于默,大含“无为即无畏”玄理真义。太清道人的“太清气功”虽说距离“太清至境”尚远,但也练至一流境地,“太清气功”真气流经太清道人奇经八脉,太清道人便好似裹了一身黄金软甲,不再觉得冰凉,反而觉得真气充盈,源源不断。正一道长的剑影顿时消减不少,太清道人一见大喜,忙催动剑诀,剑势上撩,一招“风起云散”,封住了正一道长的剑势,左手虚拍一掌。正一道长方才见太清道长运气护体,便消杀了自己的许多无形剑气,知道“太清气功”厉害。此时太清道人左手拍出一掌,自己如何敢大意?念及此,正一道长忙左手也用足六成功力接住太清道人的那一掌。孰料太清道人刚才那一记左掌,乃是虚招,正一道长不明就里,分力去接,正中太清道人下怀。太清道人见正一道长分心分力,躲过掌势,忙催动步法,两柄相距数尺的青锋宝剑顿时黏在一起。太清道人凝气于剑,全力施为,但正一道长刚才一掌拍空,力道卸去了不少。如今剑又被太清道长的内力黏住,顿时败相连连,险象环生。正一道长的正一剑法也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足以与太极剑法相比肩,但却在内力上稍逊一筹。刚才又避实就虚,中了太清道人的险招,留在剑上的力道不足五成,而太清道人却用“太清气功”中的“黏”字决、“卸”字诀,将十成功力注入剑身。一强一弱,两相对抗,正一道长顿时吃亏不少,但高手过招,成败往往决于一招半式。正一道长一见太清道人剑身已经搭在自己的剑身,知道他想用内力绞掉自己的长剑,然后趁机攻杀,正一道长明知内力不济,但他此回已抱必死之心,岂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正一道长忙聚神敛气,注于剑身,但太清道人岂能让他得逞,忙踏五行玄步,剑身忽而指东,忽而指西,忽而指上,忽而指下,而自己也左踏一步,右跨一步,身形颓废,恰似酒鬼醉步,好似全无章法,但这里面恰恰暗含五行八卦之理。正一道长被太清道人的真气牵引,无从抗拒,也身不由己的随着太清道人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后继真气根本无从输入剑身,欲用内力定住身形,但内力仅有五成,又不能凑效。正一道长顿时心神烦乱不堪。太清道长明白对方内力起伏不定,知其心神不定,心烦气躁,心中暗喜,抓住机会,剑身向后一带,正一道长猝不及防,心中一惊,手一松,青锋剑登时飞了出去,钉在了近处的一只松炬上,而正一道长也因这一股猛来的牵引之力,刹不住身形,顿时前扑,摔倒在地。在茅山、龙虎山、閤皂山三山之中,龙虎山正一道长修为最高,如今见他败于太清道人之手,灵宝道长,上清道人顿时心中大骇,上前扶起正一道长。正一道长暗叫一声“惭愧”,掩面下场。

经过四场的打斗,不觉间已过了时辰,天色也渐渐有些明晰了。四番较技,诸豪大败,除丐帮帮主史玉清用“降龙十八掌”的杀招“龙啸九天”将嗔怀和尚打伤之外,无一占得丝毫便宜,但史玉清也因中了“大力金刚掌”的二分掌力,重伤不起,形同亡人。此时诺大的校武场寂无一人,唯有松炬在晨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诸豪依旧被犹言火府的二十名高手困于校场中央,不同的是,此时的“西湖十八士”、“衡山四杰”,丐帮帮主及四长老、三山道长,无一不是垂头丧气,全无斗志,形容枯槁,与此对比的是二十名火府武士个个目光灼灼,精力充沛,除嗔怀和尚受了点儿伤之外,太清道人、龙霸天因刚才刚刚较技,大获全胜,更是斗志昂扬。

晨风疾吹,松炬烈烈。监斩台上,赵文华见嗔怀和尚、太清道人又连胜两局,不由心中大喜。正欲向郭蕙道贺,看见疑惑双拳登台上来,便收敛面容,负手而立,待那两人行至身边,便转过头来,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只待大人一声令下!”张不疑、李不惑齐声答道。他们两人刚一回答完毕,便又折身而下,奔至龙霸天旁耳语一番。成不识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的情形,先前见龙霸天连败诸豪中的六大高手,已是心如刀绞,如今丐帮帮主史玉清、龙虎山正一道长又败下阵来,不由得更加焦急如焚。但自己既受制于人,空有一身睥睨天下的武功,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身处高台,空自悲伤而已。成不识见疑惑双拳又向场中奔去,又在龙霸天耳旁耳语一番,心不由得又提起来了。他不知道下一步还会发生什么事儿,只是眼睛盯住场内,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晨风继续吹,松炬继续燃烧,噼噼啪啪。

“啾……”突然从西北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声响,成不识见那二十几名犹言火府武士和嗔怀和尚、太清道人顿时四散而去,一下子聚到了赵文华和郭蕙所在的监斩台。成不识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生疑,忽闻赵文华说:“郭公公,赵某知你平日甚是辛苦,今日特备一台大戏给你消受。大戏高潮马上便要开始了,请仔细看好了!”成不识扭头去看赵文华,只见他一脸阴笑。郭蕙也笑容满面,盯着校场中央,心中不由的更是焦虑好奇,忙去看场中情形。“轰轰轰……”,成不识头还来不及摆正,只听见耳畔一阵阵巨响,好似山崩,恰似地裂,震得自己所站的监斩台也不禁晃了晃。成不识心里一沉,暗叫不妙,扭头疾看,顿时惊骇不已,面如土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校场早已埋下了大量火药。如今火药被引燃爆炸。场内诸豪顿时被炸得形神俱灭,尸骨无存。成不识心中顿时一片死灰,他仿佛看见满天飞舞的尽是群雄的残肢断臂。鲜血像涨潮般的向自己涌来,涌来,再涌来,成不识狂吼一声,拼命向场中奔去。他已无心承受了,这几个时辰的所闻所见,已将他的精神推向了极限,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境……

 

天牢深处,一间幽室。四只宛如儿臂的松炬将这件斗室照的通亮。

戚继光一身囚衣立在狭小的石窗前,望着从碗口大的通风穴斜射而来的月光,脸上一派凝重,自从被削去兵权锒铛入狱后,他已很少舒展眉头了。他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不由得为妻儿担忧。他寝食难安,日夜焦虑,后说服一名牢头去戚府报信好让自己的妻儿早做安排。可谁知那牢头派出的人回来说戚府已经被夷为平地了。戚继光闻听消息,便心如死灰,万念俱灰,只求速死。朝廷判决于八月二十五日将其处死,戚继光并不觉痛苦,只是后来又得知一群江湖义士将于二十四日五更前来劫狱。戚继光本已死寂的心湖又掀起狂澜。他知道这些江湖豪杰为一“义”字,上刀山,下火海,虽万死而不悔,可是他又深知如今朝廷奸人当道鹰犬遍地,当权之人心狠手辣,广纳江湖上一些邪魔外道之辈,残害武林正义之士,不禁为这些豪杰的生命安危担心。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件事儿,也不能改变这种现状,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上苍保佑,否则众豪杰稍有不虞,自己便是万死也难以赎罪。岁月并不为谁停留,他曾经强烈的希望能早些结束自己残存的生命,可现在却又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好让二十四日五更永远不要到来。可二十四日夜还是来了,一刹那间,一眨眼间,毫不停顿。

戚继光静静的立于壁前,听着外面传来金戈铁马撞击的脆响,传来受伤后人惨痛的呻吟,传来刀剑砍在肉身上的钝响……戚继光心中像被一把巨锁锁住了,不断的痉挛不断的抽搐。他不敢想像外面的战况,劫天牢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九死一生的险事儿。他不敢奢望所有的义士都能全身而退,他只希望能逃走的都不要再顾念救人,自己不过一介武夫,无寸功寸德,不值得江湖群豪大动干戈,大伤元气。外面激烈的短兵相接金戈相碰之声渐渐平息下来,戚继光明白江湖群豪中只剩下一些首脑人物了。念及此不由心中焦急,暗念江湖众豪杰为了解救自己定是死伤无数了。如果“西湖十八士”等众领袖,再有死伤,自己便万死难以赎罪了。时间悄悄地流逝,无声无息,四周万籁俱静,只有外面传来零星几声金戈相击声、几声长啸声。戚继光负手而立,心中惨然,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仿佛是过了一两年一样漫长而难熬。正在沉思时,囚室外传来一声如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戚继光大吃一惊,心中猛沉,囚室的地面晃了几晃便沉寂下来。牢门外的牢卒慌乱了一阵,查明情况后也安静了下来。戚继光心中一片死寂,他明白一切都完了,什么样的武林高手武林豪杰面对朝廷时都注定要失败的。那一声巨响,粉碎了一切,包括众豪杰的形神,也包括自己的信念与意志。戚继光透过通风口望着外面微白的晨曦,苦笑一声,想起在数日之间,自己的遭遇如天上人间,家府毁了,爱妻惨死,儿子生死不卜,连一群肝胆相照的江湖义士也因自己的拖累而形神俱灭。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了。戚继光仰天一声长啸,两掌运气,猛地向自己的胸口猛拍两掌,顿时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一代抗倭名将,名族英雄,不是死在战场上,确实死在权力相争党派倾轧之下,命运可谓悲凉。据说八月二十四日夜过后,有人看到一位白眉白须的老头儿出现在当年全真教五祖王重阳在南时村居住过的“活死人墓”里,江湖上都说那便是当今武林硕望观林散人成不识,不知什么原因竟变得有些疯癫神志不清。而抗倭名将戚继光去世后,一位名叫周彦升的富商认领了戚继光的尸首,并将其葬在戚继光的故乡蓬莱县,后又建了一座祠堂,供百姓凭吊祭祀,而祠堂的门廊上刻了一副对联:大功在备倭,城郭依然,公去苍茫谁嗣者;圣明使海防,风波未已,吾来宏济馈前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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